俄國小說家托爾斯泰深知,人類的理智無法趕走不想要的念頭。他小時候會跟哥哥和妹妹玩個遊戲:世上有個叫「螞蟻兄弟會」的祕密社團,有許多美好的事物等待成員發掘,而入會的唯一條件就是必須站在房間角落,而且不能想到北極熊。但無論再怎麼努力,托爾斯泰和其他兄妹都辦不到。
Clik here to view.

忍不住一直想我嗎?source:tableatny
同時代的杜斯妥也夫斯基也知道北極熊的事。他在一八六三年出版的《冬記夏日印象》中寫道:「努力讓自己不去想北極熊,北極熊卻像詛咒一般,無時無刻不在腦中。」百年後,杜斯妥也夫斯基的這段話,出現在美國雜誌《花花公子》的一篇文章中,當時還是心理系學生的丹尼爾.維格納剛好讀到。
維格納後來成了哈佛大學心理學家。二○一三年七月,他因運動神經元疾病過世。他生前負責管理哈佛大學的「心理控制實驗室」,最為人知的莫過於「白熊實驗」,足以解釋為什麼我們在騎腳踏車時,即使看到前方路面有洞,還是會騎進洞裡去,也能說明為何禁忌的愛戀總是最具快感;而足球員罰球時,為什麼越不想踢向守門員,越容易事與願違。
二○○九年,維格納在聲譽卓著的《科學》期刊上發表一篇文章,標題為〈思想、語言和行為為何沒有最壞,只有更壞〉。從重點來看,他的研究說明了擾人的念頭為什麼在侵入腦袋後就揮之不去,以及為什麼有些人特別不易擺脫這些念頭,並提及執念產生的過程。
德州聖安東尼奧市的三一大學距離阿拉莫要塞不遠,與北極熊根本八竿子打不著;不過在一九八○年代,維格納在這裡以科學方法,請部分學生重現托爾斯泰的實驗:他們必須努力不去想白熊。
學生很快就發現,要不想到白熊實在太難了;另一組學生的任務則相反,必須盡可能想著白熊,白熊也就不斷在腦海中浮現(維格納要他們按鈴,方便記錄白熊出現的次數)。讓人意想不到的是,當維格納把兩組的任務交換,原本努力不去想白熊的學生,現在完全不用刻意去想,腦袋就源源不絕地冒出白熊,次數多於原本要刻意想著白熊的那組。
經過後人多次重複實驗,都得到類似的結果。想壓抑討人厭的念頭雖然不是沒有可能,但要做到真的有夠困難;而且越用力壓抑,等到不需要壓抑時,念頭反而出現得越頻繁。心理學教科書指出,這就是壓抑念頭產生的反彈效應,許多心理學家稱為「白熊效應」:費盡心力趕走煩人的念頭,只會強化它反撲而來的力道。
套句愛爾蘭名作家王爾德的話,如果你「什麼都能抗拒,但就是抗拒不了誘惑」,就會明白要壓抑念頭根本就是難上加難;曾試過戒菸或節食的人,想必也點滴在心頭。渴求和欲望隆隆作響,就像白熊在外頭拚命拍門。
說來真是諷刺,越是壓抑想法,它越會反撲,這足以說明許多不尋常的行為。例如,最努力鞭策自己戒菸的人,通常是最難成功的那個。我們的大腦一旦被執念入侵,就會把它解讀成渴望,於是癮君子越抗拒香菸,內心的渴望也就越加倍放大。研究顯示,戒菸一再失敗的人,確實比較容易壓抑自己的想法。暴飲暴食的胖子也是一樣,他們極力抗拒巧克力或洋芋片,但對零食的欲望反而有增無減。而如果在睡前刻意壓抑某個念頭,它就很可能在夢中出現。
為什麼會這樣呢?根據大腦的理論,白熊效應主要牽涉兩種運作機制。第一種是「分神」,也就是為了不想到白熊,我們必須找個替代品,例如回憶早餐吃了什麼。但在這之前,我們要知道自己想躲開什麼念頭,所以大腦為了確定目標就是「白熊」,必須刻意想起牠,偏偏這又是我們最初想避開的。第二種是「監控」,用來確定目標已經消失,也就是腦中不再出現討厭的白熊。這種機制會在潛意識中自動執行,所以不需要耗費心力。
分神(也就是壓抑念頭)和監控是完全相反的,因為分神需要刻意為之,所以無法持續太久。心理學家認為,因為監控較不花力氣,運作時間較長,使得我們的大腦持續尋找目標。結論就是:刻意抗拒厭惡的念頭,只會讓它出現得更加頻繁。
這不代表我們無法趕走侵入腦袋的想法—至少會有短暫的效果。利用別的事情分散注意力,不讓腦袋閒下來,基本上就很有用了,但問題在於:很難維持太久。德國滑雪好手馬庫斯.瓦斯邁爾頂多只能撐三分鐘—這已經足以創下世界紀錄了。
Image may be NSFW.
Clik here to view.本文摘自泛科學2015四月選書《停不下來的人:強迫症,與迷失在腦海中的真實人生》,究竟出版社出版。